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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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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3
罐厂
那是2020年的国庆节,我原本在离家较远的地方上班,是一个加油站,在国道上,很荒,荒无人烟那种荒。我妈说不如回来吧,找个离家近一点的工作,我们也放心。就这样,我来到了京府。
京府全名府谷京府煤化有限责任公司,是我们当地一家规模很大的民营企业。位置虽然偏,但是有每天往返县城的通勤车,回家很方便。我妈说位置偏点没关系,人多还有通勤车,比之前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强不知道多少倍。
进厂的第一份工作是还原罐厂的化验员,工作轻松,每天八小时,倒班。对于罐厂的第一印象是这样的,一个很大的厂房、一条路和一溜办公室,办公室前面是一排柳树,树干细瘦,树叶早已落光,看着毫无生气,好像风大一点就能吹倒,这就是就是罐厂的所有。罐厂很小,站在大门口能看到罐厂最里面的护坡,这里是厂区的最边缘,护坡外是荒山,起起伏伏直到视野尽头。
围墙里则是另一派景象——炉里的钢水通红,高温环境里的炉工,汗水一直没停。未停止的还有楼下发着轰鸣声的机器,浇铸工忙着将刚出炉的钢水倒入模具,然后成型、冷却、等待装车。罐厂人不多,各自忙着手里的活,偶尔停下来歇歇也不耽误工作进度,因为他们的工资和产量挂钩,产量越高工资就越高。
我到罐厂的那时候是11月,冬天刚到,天气比较干燥,为了抑制扬尘,洗煤厂那一段路上有洒水车洒水,第一次走的时候没注意,洒过水的路面弄脏了那双白色的鞋,我知道我应该换双耐脏的鞋子,衣服也是。因为刚来没有经验,第一天上班完全不知道该干什么,就跟着另一个姐一点一点的学,一段时间后总算能自己上手。期间又来了一位新同事,我便开始要上夜班了。
冬天的夜班不能说不好上,应该说难熬,白天时间很短,上班的时候天还没亮,下班时天又黑了。值夜班的时候更是很难见到太阳,而且晚上气温更低,因为太冷,每次去厂房取样都要跑着去跑着回。天气最冷的那几个夜班,每次上班都在想,等天亮吧,天亮就去辞职。就这么等啊等的,冬天过去了,天气转暖,也就不想辞职了。
注意到门口的柳树,是纯属意外。有一天去取样,无意间扫了一眼门口的树,发现光秃秃的树枝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吐新芽,灰蒙蒙的颜色逐渐褪去,新芽的绿,好像带来了一点不一样的气息。于是便分了一点注意力在柳树上,那一点点的嫰芽逐渐长大,最后变成一片片绿叶,去年还瘦弱的树干,今年壮了一点,至少没被风吹倒。春天已接近尾声,院子里的花儿们舒展花瓣,白天也越来越长,转眼就到了夏天。
夏天是个好季节。日照时间变得更长,气温也就逐渐升高,微风拂过柳树摇曳生姿,蝉鸣与机器的声音交相辉映,分不清哪个更烦人,不过总算不会因为太冷而想辞职。天气热的时候,厂里发了西瓜作为福利,蹲在厂区院子的阴凉下用勺子蒯着吃,勉强算别有一番风味,也不错。
最棒的是晚上,白天的炎热逐渐散去,晴朗的夜空中,是满天星,闲着的时候可以坐在院子里看星星,没有人会问你在干什么,因为大家都睡了,这是对社恐人士最友好的时候,四下无人,只有自己,机器与蝉鸣声渐远,我开始发呆。
在秋天快要到的时候,我因为一些原因调离了罐厂,没来得及看看罐厂的秋天,但我想他应该是这样的:日头南移,秋风渐起。中午酷热依旧,但早晚还需添件衣。柳树的叶子由绿转向枯黄,收敛生气,准备过冬。风卷起落叶飘向空中又落下,蝉鸣将歇未歇。炉里的钢水滚烫依旧,炉外的温度可能降了一些,也可能没有。废旧的钢铁缩在各自的角落里整齐着不言不语,等待炉工将它们送入炉内,与那里的钢水融为一体。等最后一片树叶落地,等夜露结成霜降,秋天挥一挥衣袖,没带走一片云彩。
我在罐厂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,但罐厂的故事还在继续。有很多人来过,也有很多人离开,来的人带着希望,走的人也是,这不会影响到罐厂什么,罐厂就在那里,安静地嘈杂着过去现在和将来。
高珺,女,陕西府谷人,1996年出生;喜欢文学、诗歌。2021年11月就职于府谷京府煤化有限责任公司至今。